月夜下的雨

公車，一站、一站。

它繞過了大街小巷。

人聲鼎沸的商業區，安靜無聲的住宅區。

打從他站上後，就不停地看著他。

看那人拿出背包裡的原文書放在腿上。伸手將口袋中的MP3打開，用耳機隔絕車上的談笑聲，翻起那本厚重的書籍。

並不是第一次遇見他。

每天，都是在同樣的地方、同樣的時間、同樣的位子看著他從前門上車，然後坐在相同的的位置、做出相同的動作，直到在相同的站下車。

就好像錄影帶不斷地播著一樣的段落。

他看書的姿勢很美，前額的碎髮剛好蓋住額頭，沒有遮到好看的雙眸，雖然帶著眼鏡但還是看得見在玻璃後專注的目光，很挺的鼻子；紅潤的雙唇；蒼白的皮膚在陽光的照射下更是華美，線條優美的頸部，看似纖細實際上很寬厚的背影，纖瘦富有骨感的手指在翻書時相當賞心悅目。

公車行進時發出轟的引擎聲，數不清的人從眼前匆匆走過，對我視若無睹，而我的眼中也只有他的身影。

忘記已經過了多久的時間，腦海中只有存著他的記憶，其他全是一片空白，忘了名字、忘了自己的家，每天睜開眼的瞬間，就發現自己已經坐在公車上，而後他上車，從我面前緩緩走過，直到他下車，才記憶中斷。

有好幾次想要伸手觸摸，卻停在最後一刻無法繼續。

因為有個聲音說。

「如果碰了，夢就會醒囉。」

明明不知道是什麼意思，但卻下意識的對這句話產生畏懼，動作就停止在僅存的五公分的距離。

或許就會以這樣的模式維持下去，每天看著他上車下車，直到他離開、直到我死去。

刺耳的喇叭聲喚回我的遠飄意識，望向駕駛座，一輛失控的公車正朝著這台公車衝來。

我下意識的往他所在的地方移動，但在觸碰到溫熱皮膚的瞬間，煞車聲又出現了，這次是直接出現在腦海中。應該是說，不只煞車聲，還有尖叫聲、鳴笛聲，在這之中，也夾雜著微小、悲傷的哭泣聲。

許多的畫面伴隨著聲音一幕幕的呈現在眼前，滿地支離破碎的公車殘骸，不停走動的警察與救護人員。

最後一幕，我用盡力氣伸出充滿鮮血的右手，想要擦掉他落下的淚珠，但卻在途中就中斷了畫面。

原來，我已經死了，為了保護他而死的。

心中不由得產生了無比的喜悅，因為我，他沒有死，讓我有了第二次機會可以在好好的看著他，看他美麗的容顏、看他纖細的身子，來刻畫在我的靈魂上，永永遠遠的記住他。

「你還想要再保護他第二次嗎？」

好聽的聲音又響起了。

「這次，他是真的要死囉。」

不可以！

睜開眼，他的臉又出現在我眼前，一如記憶中，泛著淚光、很悲傷的看著我。

他又哭了。

「笨蛋！你幹嘛每次都這樣保護我！」

「因為如果不保護你，你就會死掉。」對他傻笑著。

「死了就算了……死了……才可以見到你……」

我緩慢地抬起手撫上他蒼白的臉頰，他還是一樣，總是為其他人著想、只要一點小事就會很傷心，不論是關於誰的事。

多麼美好的人啊。

「不可以這麼想喔……」

手輕輕的滑過他精緻姣好的五官。

「讓你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，是為了替我好好體會這個世界。」

滑過了他的眼、他的鼻、他的口、最後是耳，緩緩的把落下的碎髮撥到耳後。

「如果是你的話，一定能比我更努力的活著、更用力的呼吸，比我更知道這個世界的美麗……所以你要代替我，連我的份，好好的活下去。」

使勁撐起殘破的軀體，將唇貼到他的唇上，只是輕碰一下，這是我上次沒能做到的事。

「這是最後一次了。」

「我愛你。」

END